编者按:
自2014年开馆以来,合美术馆已经举办了50多场兼具知名度与口碑的展览,并打造了重要当代艺术家回顾展、中国当代艺术家手稿研究展等品牌展,及青年艺术家培育计划、青年策展人扶持计划等。在合美术馆五周年之际,馆长黄立平先生结合自身对当代艺术与城市空间的双重探索,出版了《艺术后的艺术》,该书收录了黄立平先生面向每一场展览所撰写的文章,从思想启蒙和社会进步的角度,诠释了艺术的现实作用和历史意义。围绕合美术馆的创办初衷,文化艺术与企业文化关系的思考,以及近期在合美术馆举办的《艺术》谷文达回顾展等话题,《绝对艺术》对黄立平馆长进行了专访,以下内容为采访实录。
合美术馆创始人、馆长,中电光谷联合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黄立平
黄立平,1961年出生于湖北宜昌,在1980~1990年代从事了大量的出版与文化研究工作,1997年开始专注于企业经管,历经改革开放的“全观”,并以企业家身份于2014年创立了武汉合美术馆。
▲ 《艺术后的艺术》封面
看惯了2019全年基于博览会、拍卖、艺术季、跨界艺术、公共艺术的艺术热点,国内多个美术馆也在寻求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,开始新的进化和变革;作为国内美术馆的重要成员之一,合美术馆在2019年岁末的谷文达回顾展之上,迎来了自己五周年的生日。
在五年之中,合美术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自己的学术系统梳理及展览线索建设,先后带来了多个重要艺术家的个案研究与历史性文献展,在系统搭建、作品研究、展陈布设等探索上,为行业提供了有份量的思路贡献和实践参考价值,逐步成为中国当代艺术版图上不可或缺的一隅。
▲“《艺术》谷文达回顾展”开幕式
2019在国内美术馆整体业态循序渐进的资源整合与发展进度中,合美术馆作为北京、上海、深圳、广州、成都等热门艺都“域外”的民营美术馆代表,其独特性和探索模式构成了较为强大的特色性个案。而合美术馆创始人、中电光谷联合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黄立平,对于合美术馆的建立、发展及美术馆本身的概念,都有着十分深刻的认知,并对美术馆在当下和未来的意义,有着深厚的情感寄托与期许。
早在合美术馆创立的十年之前,也就是2004年前后,黄立平就萌生了创建一座现当代美术馆的念头,在他看来,视觉艺术不仅有着独一无二的表达方式,更有着相对其他媒介(例如文学和电影作品)均无法比拟的生存能力和“安全性”,其艺术主张更需要观众的关注和沉浸理解,而非浅表地消费,这也就在很大程度上规避了一些更具大众性的艺术媒介,被轻易曲解和负面传播的可能,因此,黄立平希望能通过美术馆来聚集新鲜和先锋的文化艺术思想,在时代发展中扮演探索者和启蒙者的作用。如果说上述理由是艺术所带来的“理想化”追求,那么,黄立平在文化艺术与企业文化关系的思考上,是更加务实和具有明确目的性的考量。作为一个改革开放初期便“下海”投身创业的成熟企业家,目前,黄立平以独特的身份、态度及视角融入当代艺术并任职美术馆馆长,同时对企业和美术馆的发展关系进行决策和思考。
▲ 武汉合美术馆
以下为《绝对艺术》对黄立平先生的专访
绝:您怎么理解“美术馆”的概念?
黄:美术馆有着很多种形态和“叫法”,在我看来它一直是一个“悬而未决”的概念,更像是一个文化和艺术的实验室。
绝:合美术馆也是朝着“实验室”这个方向来打造的吗?
黄:合美术馆是一个同“当下发生”有着直接关联的、带有实验性的场所,如果说到美术馆的方向,我觉得一切被定义的东西可能就失去生命力了,所以我希望它是一个悬而未决的状态,还具有很多可能性与探索的意义,能对我们的未来产生影响。包括在这里产生和关注的艺术思想、事件、展览、学术交流,公教活动,我觉得这些就是我所理解的美术馆的意义与功能,我们办合美术馆,也从来没有脱离这样的理解。
▲“深度阅读:毛旭辉文献展”展览现场 2018
绝:同时兼任企业负责人和美术馆馆长的双重身份,你个人如何参与到美术馆的具体事务之中?
黄:这件事其实很有意思,这也是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。我们通常所见到的(美术馆馆长),要么是创办人,他的主要精力就做这件事;或者是馆长被任命做这件事,而我完全是因为对这件事情感兴趣。坦白讲,美术馆馆长在我的工作内容和范围里面,只是一个非常有限的部分,我并不是说它不重要,只是我必须将为它所付出的时间设限,同时,我也不用依靠这个身份“沽名钓誉”,挂上这么一个头衔,对我的“名誉”和“名声”来说,现在一点意义都没有,只是希望在有限的时间内,用积极的态度、足够的深度参与到先锋文化与艺术的探索和建立上。
▲ “存在与超验:王广义个展”展览现场 2016
绝: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力?意义在哪里?
黄:我认为合美术馆既然被我们看作是一个文化、艺术的实验性场所,那么我所感兴趣的是,它的内容所带来的价值,不仅会持续影响和启发我个人的思维,同时也希望通过它来带动整个企业思维方式的转变,认识世界的视角的转变,思想深度的加强,甚至是在工作的方式上带来影响,我觉得它对我来说有这样的关系层级和实际意义,会引申到企业文化上。
▲“多重’叙事’:张晓刚艺术档案1975-2018”展览现场 2018
绝:所以说,合美术馆首先可能会对“自家企业”最先产生意义?
黄:我觉得这个可能就是我们办这个美术馆,以及办的过程中的想法跟别人有区别的地方,起初我们公司的人几乎没有人理解做美术馆这件事,可以说是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我个人的爱好,甚至很多人会发现我似乎之前也没有明显表现出有过这样的兴趣,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想法。当然,这是因为之前这些想法我也没有跟很多人交流过,可能最早在2004年——也就是在开馆的前十年,我们就已经在为此谋划。我们的源动力、思考这件事的起因,就是认为一个企业需要在文化上有落脚点,要立足文化的根,这通过喊口号或者展开畅想是不能办到的,必须是一个有形态、可见的“东西”,让所有人能够直观感受它的存在。如果企业在文化的根基上,不能不断地滋生出价值,那么这个企业也不可能有真正的企业文化和恒久的能量。
▲“从现实到极端现实:张大力之路”展览现场 2015
绝:那你认为,做企业和做美术馆最大的区别是什么?或者说本质上的差异是什么?
黄:一个企业,它所经营的最直接、最主要的产品和业务,对于人类社会来说,往往都是已经落伍的东西(成熟的消费品或服务产品),无论从观念上、思想上、创意上,都必然先得是大众和市场能够接受的,它才能够存在和成立,而现实所接受的东西,就必然已经是“落伍”的。但是我们自身需要的是有能引领未来的能力,能面向未来的“产品”,这是我自己的、也是公司的追求。我想,这也是人类存在的核心意义,在机器、人工智能可以替代大部分人力劳动的今天,我们最终有价值的地方就是自身的创造力,而且这个趋势在未来会愈发凸显。但是,具备这些要素要从哪儿产生?你在企业的常规模式上是没法做到的,这个时候就要看你有没有能跟未来建立关系的媒介,对于我们来说,这个媒介就是美术馆,它是我们与未来的一座桥梁。
▲ 艺术家方力钧讲座 2016
绝:在创办的过程中和五年以来的道路上,有没有面临过什么挑战?
黄:最大的挑战其实还是我自己,我本人参与美术馆工作的“正确性”,不能说因为我创办了它,我就有绝对的话语权;不能说我是合美术馆的最高决策人,我就可以按自己的意思来办事,我觉得这个是不成立的。我首先要考虑的是,这个美术馆跟企业发展战略上有什么关系,还要考虑我在哪些知识储备上依然存在缺陷,必须要不断地去学习,去增补那些对我来讲需要具备的素养。
▲ “虚构的真实:苏新平作品展”展览现场 2017
绝:怎样使自己获取这些知识和素养呢?
黄:首先是对艺术史有一个全面的认识和理解,对艺术史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以后,再看所有新的艺术现象时,你就有基本的判断;除此之外,我也要结合社会发展的问题,企业在经营时所发现的城市发展中的问题,特别是城市的公共空间的规划和美学。
而具体在美术馆的创办过程中,我们应该体现什么样的艺术研究方法论?体现什么样的艺术表达和呈现脉络?构建什么样的框架和体系?这些都是我要思考的问题和所具备的能力。当然,我起初要充分尊重专家的意见,有很多在这方面有长期的积累,有丰富经验的人,他们是深入参与过的当事人。
绝:合美术馆目前最主要的线索是什么?
黄:我们这五年来,有两条最重要的线索支撑着美术馆的发展,第一条线索,就是我们的文献研究和研究展,对一个艺术家个案尽可能深入、深刻地研究,我们不是满足于一般的现成成品的作品展出,同时很关注艺术家的创作过程,相反我并不希望有更多“凑热闹”的群展,更倾向于能把一个艺术家完全讲清楚,讲一个人、讲一个故事,这个故事当然要有证据,其中的脉络得清晰。
▲ 合美术馆收藏展 2018
实际上,我们是在构建对当代艺术的一种历史观,一种文献研究的方法体系,这样的做法在西方是比较成熟的,但是在我们国内的美术馆体系中,应该说合美术馆是最早开始系统地做,最近这几年逐渐开始引起大家的重视,我觉得这个非常重要,只有案例研究清楚了,你的历史才是一个真正可考、可查,具有厚重感的历史,这也是我们想逐步完善和确立起来的系统。因为我们现在在讲中国当代艺术史的时候,它跟过去的历史是不一样的,它是正在发生着的事情,我们这些人,从不同程度上都参与了这个历史。
▲ “智能图像的水墨表达:蔡广斌艺术研究展”展览现场 2017
如果我们说当代艺术是40年历史的话,在合美术馆中,像我和鲁虹先生(合美术馆执行馆长),我们都是中国改革开放、现当代艺术思潮开始以来的亲历者、参与者,而现在的年轻人也或多或少参与了相当一部分历史进程,随着他们的成长、他们的视野也在改变,当他们再看这个历史的时候,也会有不同的角度。
▲ 合美术馆超级课堂 2018
第二条线索就是,我们认为是在当代艺术40年来,既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,同时又影响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、具有奠基性作用的艺术家。过去五年我们办了四个这样的展览,从张大力开始,到王广义、徐冰、张小刚,这次五周年的时候,是谷文达回顾展,算是第五个,办这样的艺术家的回顾展,首先对艺术家来讲都是空前规模的,即便放到全球视野下去看也是如此,我们几乎拿出九个场馆同时来做这个展览,而且展期是半年,我们希望这个线索能够建立一个重要艺术家回顾展的标杆。
▲ “徐冰同名个展”展览现场 2017
基于这两条线索,时间单位是“五年一贯制”,未来我们还会继续,我觉得坚持十年,甚至更长的时间,一定会逐步的发掘出清晰的学术脉络,以及研究中国当代艺术的史观和方法论。
▲“《艺术》谷文达回顾展”展览现场 2019
绝:今年在一个什么样的契机下选择了谷文达?
黄:我们在选择这类艺术家时,本着三个立场,一个是艺术家创作的开创性,二是是否能够代表“中国文化”,三是要在艺术史上能够留下自己的痕迹。谷文达对中国传统有着深刻和自我的认知,他的作品中一定要有中国传统的典型特征,我们先不说批判性,他的作品一定要从传统来,有传统的痕迹。比如说中国传统的汉字、水墨、石碑,这几个特征都是中国传统文化里比较有代表性的元素,其实谷文达在八十年代就能够看到这个脉络,我觉得他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有着深刻理解的,并给它赋予一个当下的意义,这就谈不上当代了。
绝:为这次大展做了哪些准备?
黄:谷文达这个展览,我们实际上已经准备了两年多,合美术馆现在的展览准备期都很长,所以,艺术家如何来重新认识他的创作历程,美术馆如何来认知艺术家对艺术的贡献,寻找有价值的方法,这是展览的一个谋划过程。
▲“《艺术》谷文达回顾展”展览现场 2019
绝:为什么还花这么长的准备时间来做大展?快时代下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?
黄:以我们现在的认知和执行经验来说,大展的筹备期的确是需要一、两年时间,甚至两年以上的时间。如果你很仓促的办一个展览,那个没有什么意义。谷文达的这次展览开展前,好几个人都跟我讲,你们有胆敢办一个别人都不敢办的展览,当然,过去我们办徐冰的展览时,就有很多人这样讲,但是展览出来后,还是得到了大家的尊重与肯定,艺术家也同时被大家重新认识了。所以,真的不是为大、为了规模而办所谓的“大展”。
▲“《艺术》谷文达回顾展”展览现场 2019
绝:期间遇到什么困难?
黄:大艺术家都是偏执化的,如果他们不追求视觉的极致,就很难成为艺术家,所以,他们的这种偏执,就会给我们的工作“出难题”,比如说布展会“朝令夕改”,他今天想这样、明天又有一个新的主意,但我认为这是很正常的,也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。
▲“《艺术》谷文达回顾展”展览现场 2019
绝:之后的规划是怎样的?还会坚持现在的理念吗?
黄:我始终认为,呈现一个好的展览,就要敢于实验,所以我说美术馆是“实验室”,实验室哪能一次就成功呢?我们也要敢于面对失败,敢于纠正不理想的状态,这才是办一个好展览,办好一个美术馆所必备的精神。之前徐冰的展览,布展也用了40天,这次接近30天,我们当下的展览有很多可能展期都不到30天,你说那怎么可能打动别人呢?一个美术馆只有从实际行动上尊重艺术家,尊重艺术,才有可能做到优秀。我们会带着对艺术的敬畏之心,对创造力的崇敬之心继续走下去。
来源:绝对艺术
作者:王宗亮